慕白记——游相思林

相思曰慕,无形曰白

相思无形

   廿二日,雨后天晴,独步银湖相思林。缘山路而上,草木葳蕤,山溪潺湲,盖昨日疾风骤雨之故也。蜿蜒转折,至于山顶,繁柯掩映,蔽不见天,唯有日光穿越缝隙,斑斑点点落地。
   忽有山风吹来,林木摇曳,须臾风止,恍惚而不知所处。亭下似有身影,突兀而生,凝目视之,则一耄耋老翁,鹤发长髥。余不禁恐悸,思曰人耶鬼耶?昊昊白日,妖邪不生,况胸中无愧,何惧之有?乃心安神定。
   山翁洞察余心,蔼然笑曰:“小子莫惊,老夫乃此间之神,感小子三岁三访,故尔现身相见。”
   余亦谦谦一拜,行后辈之礼,垂手而立。
   山翁问曰:“小子何来?”
   答曰:“昨日之风雨,今日之晴朗,是以出门寻景舒心。”
   问曰:“何以来此幽僻?”
   答曰:“余游地多矣,然有山有水,又闲适幽静者,唯此地也。”
   了然笑曰:“小子不诚,似有私心。”
   愧然对曰:“喏。翁之名者,余所私也。”
   翁捋髯不语。
   转而问曰:“观小子眉间,状有忧愁,可言乎?老夫或能解之。”
   思索片刻,曰:“余上山之时,见因昨日劲风,致使木叶萧萧,落于道路,充塞阴渠,心下怅然,不忍悲乎哉!”
   翁肃而曰:“林木代谢,本性也,若临天灾,加剧而已,况乎新枝嫩叶,不久复生矣。如若挺立不折者,唯力求坚韧,粗壮而抗,何怨自然法则耳!亦不闻园丁之修精裁剪乎?”
   对曰:“小子不智,多愁善感也。”
   翁缓言曰:“噫!此只小子眉头之愁,而非心头之愁也。”
   余愕然:“心头之愁?余不知也,愿点拨之。”
   翁曰:“老夫之名,小子之私,说辞若何?”
   答曰:“相思者,无形也,说不出,看不见,摸不得,何其难道也,又何其折磨也。”
   翁曰:“吁,此乃小子心上愁也。老夫堪为导之,试纵言。”
   对曰:“朝念三次,暮念四次,一日数次之念,可称‘相思’乎?”
   翁曰:“出于口而未入心,十之一二耳。”
   又曰:“日有长思而夜有频梦,可称‘相思’乎?”
   翁复曰:“入于心而未见神,十之五六耳。”
   再曰:“昼夜恍惚其精神,肠一日而九回,可称‘相思’乎?”
   翁又曰:“出于心而见于神,十之八九耳。足矣,事不可满,满则亏。”
   余转问曰:“缘分何也,天先定之,人力更之?”
   翁曰:“可知红叶题诗,蓝桥易乞乎?”
   对曰:“知也,俱天作之合。若夫缘由天定哉,似此难矣哉。”
   翁曰:“此等故事,美化附会亦不可料,不足为信也,小子莫要灰心。况周身之蝶,不着力而得擒者,未尝闻也。小子自悟,呵呵呵呵。”
   余又问曰:“心痴若何,方见其诚?”
   翁皱眉叹曰:“不辞冰雪为卿热,尾生抱柱守信约,小子敢为愿为乎?”
   脱口而出:“敢也愿也!”
   翁曰:“情之一字,芸芸死生,小子亦不得脱矣。但从心而为,莫问终局,纵不得善,亦不违于初心。且心思当教卿知晓,囿于己则非。实事需行,空谈则误。”
   余闭目思顷,有所悟,及张目,而翁已不见,乃退。